长风一梦山河远

搞李唐磕凤凰夫妇是好文明!开学又消失版

醴泉(上)

讲醴泉的故事


临近年关,大唐举国欢腾,京师长安更是呈现出一派万人空巷的盛况来,宫掖自然也不例外,内侍宫婢们穿梭往来于各殿之间,忙着洒扫除尘、抄送文书等事务,热闹非凡。


立政殿内,四处皆可见堆摞着的书卷,书案上摊开着一册《吕氏春秋》,长孙氏端坐案前,她素来观书不语,不时提笔在旁添上几句注脚,好似全然不受外间的喧嚣干扰。


时下,殿内烧着炭炉,自然比外间要暖和得多,故而她只着一袭青色破裙,外套一件红色团花短褙子,将近三个月的身孕隐隐显怀。


“殿下这一看便从卯时看到了辰时,午后卢尚宫还要来请示宫中事宜,那时候可更不得闲。更何况,如今您还有孕在身,也该歇会了。”


侍女皎皎劝道,顺势将一壶暖茶递给她。


长孙氏轻抿了口,便搁在旁。


她不置可否地说道:“哪有你说的这般娇弱,不过是书中故事有趣,一时入迷罢了。”


太子承乾匆匆赶到立政殿来给母亲见礼,不觉便在帘边将主仆的谈话听了个全。


他掀帘踏入内殿,好奇地问道:“阿娘,究竟是什么故事这么有趣啊?儿也想知道。”


“都是做了耶耶的人了,怎还是这般没个正经样。”见他进来,长孙氏笑着打趣听墙角的儿子。


去年年末,东宫皇孙诞育,取名为象,天子喜不自胜,于临华殿宴三品以上大臣。


“无论多大,承乾永远都是阿娘的儿子,我的好阿娘,您就别卖关子了!”


太子吐了吐舌头,扯了扯皇后的衣袖。


“阿娘且问你,你可知魏文侯燕饮一事?”


太子摇头似捣蒜,努力回想了下,随后诚实地回应母亲:“夫子讲史时有提过,但未曾细讲,还请阿娘赐教。”


“这说的呢是有一次,魏文侯将国内所有的士大夫都叫来喝酒,他想借此机会让他们所有人都来说说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君主。”


一聊起史事她便格外健谈,于是她继续往下说:


“于是在宴席上,有人说,大王您十分仁德,有人说,大王您十分重义,还有人说,大王您智力过人,直把这魏文侯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一般。”


闻言,太子皱了皱眉头。


“阿娘,且不说这魏文侯是否有这般优点,儿觉得他们这是在奉承魏文侯,并非真话。”


“这时轮到了一个叫任座的人,他与之前的臣子唱起了反调,指着魏文侯说,您得到中山国不封赏自己的弟弟却用来封赏自己的儿子,是个不肖的国君。当即,魏文侯脸色就很不好看,而任座却二话不说径直离座去了,场面顿时十分尴尬。”


长孙氏看向儿子,问道:“那承乾且猜猜,这任座下场会是如何呢?”


承乾思忖了下,缓缓开口:


“依儿看,这任座直言进谏本是好事,但他却并未顾及魏文侯的颜面,这也就罢了,他直接离座魏文侯心中肯定不大痛快,而魏文侯本意恐怕也只想听称赞的话,这样看来他怕是凶多吉少,不死也得丢掉半条命。”


长孙氏颔首,盈盈笑道:“这也正是这个故事的妙处。最后,任座不仅没被处死,反倒成了魏文侯的座上宾。”


承乾有些讶异,疑惑地问道:“阿娘,这魏文侯脾气难道这么好的吗?”


按理来说,天底下像阿耶脾气这么好、能容忍臣下的不敬之举的君主应当是很少见的吧。


长孙氏摇摇头,笑道:“非也,是因为恰好这时有一个翟黄的人站出来解了围。”


“翟黄?”


“不错,这翟黄说,‘大王您是个贤德的君主,而我听说君主贤德才有正直的臣下,现在任座说话正直,这就可以知道您是个贤德的君主。’文侯听完自然大喜,于是他问翟黄,你可以让任座返回吗?翟黄说不用找了,任座就在门外,结果正如他所料,最后文侯立刻把任座迎回来奉为座上宾。”


太子拊掌笑道,“妙极,这翟黄果真是个有趣的人,让他这么一说,魏文侯指定什么气都消了。”


皇后双眸似有星光点点,忽而叹道:


“如果不是翟黄,魏文侯险些就会失去这样一个忠臣了。劝谏这事其实无分高低,但也讲究方法,从而少了枉死之人,而我们如今正需要千千万万个翟黄来襄助你阿耶。”


长孙氏顿了顿,将视线缓缓移至太子身上,郑重地说道:“而你......承乾,你是大唐的太子,责任重大。不仅要学会从善如流、听取大家的意见,也要学会护佑臣下。”


太子敛容作揖,“多谢阿娘,儿受教了。”


送走太子,皇后合上书册,闭眼稍作小憩。


她突然发问,“唔,今日殿中可是换了香么?闻着倒比往常清冽了些,也不怎么呛鼻。”


小侍女点点头,笑着应道:


“禀殿下,是司衣局换了熏香,为您熏正月大朝会要用的衣物。说的是以十八味香料为底,煮上两升半蜜,加入肥枣四十枚,再用手痛捶,让它们糜烂如粥,接着滤去渣滓,和香捣上五百杵,就成了熏衣丸,密封七日便可以用了。这味道盖过了咱们殿中原有的檀香,而且孙神医说这味熏香有安神功效,气味更是好几天都不会消散呢。”


长孙氏望向外间,果然瞧见烟气缭绕,司衣局的人进进出出,熏笼旁散出幽幽香气。


“孙神医还说在熏笼下盛一盆热水,便能起到润香的作用,同时氤氲水汽亦可消减焚烧香丸的焦气,衣物香气清润且不沾烟火,着实让人意外呢。”


言语中还夹杂着几分对孙思邈的赞赏。


“嘭!”


一声巨响传来,依稀可以听出是立政殿殿门被狠狠一撞,顷刻打破了内殿的宁静。


长孙氏察觉到不对劲,立马起身走到外殿。


她远远地便瞧见了站在殿门旁的帝王:


丈夫通脸涨红,显然怒气仍未消,适才破门而入,玄色裘衣上仍带着层薄雪。


他杵在殿门边不动,皇后便径直走到他跟前,解开他覆雪的裘衣,递给身旁的侍女。


“把陛下的裘衣送去让司衣局一块熏着吧。”


小侍女轻声应了句好,抱着裘衣往另一侧走。


长孙氏正要转身落座,电光火石之间,忽听得丈夫咬牙切齿地蹦出一句话:


“会须杀此田舍翁!”


乡巴佬乡巴佬乡巴佬!!!


“谁?”


乍听之下,皇后直犯迷糊,只是不知……


又是谁惹得帝王这般不高兴。


帝王很快便给出了答案。


“哼!除了魏征那老顽固还能有谁?加官进爵、封妻荫子、金银珠宝我哪一样没有给他?摆出一副要是不按他说的做就血溅当场的姿态是要给谁看?合着我就只能咽下这口气是吧。”


陛下越想越气,忍不住向妻子翻起了旧账。


“观音婢,我忍了他可不止一次两次了。当初武德年间他挑拨离间我不与他计较,上回想给丽质多点嫁妆他说不行我也就算了,今日他在朝廷上公然羞辱我,他他他……”


分明就是不把我这个皇帝放在眼中!


皇后却不答,敛袂向内殿走去,只抛下一句“妾去去就回”,徒留帝王在原地愣住。帝王暗暗思忖,此时妻子不应该先来安慰自己吗?


长孙氏却有自己的一番考量:


此事虽看似与魏文侯别无二致,但实际上自己与翟黄又有不同。


不止君臣,更是夫妻,更是亲人。


夫妻之间,总是顾念着彼此,自己既要全了忠臣建言,也不能伤了丈夫的心,绝不能顾此失彼。


她心生一计,唤来侍女为自己更衣梳妆。


半晌,皇后踏着青色屐缓缓从内殿走出,立于一旁。今日并非朝会庆典,看到盛装打扮的妻子,帝王晃了眼,同时也倍感诧异。


皇后身着带有晕翟纹饰的深青色袆衣,白玉双佩锒铛作响,玄组双绶摇曳生姿,两博鬓高高绾起,花十二树点缀其间,面容富丽,华贵无比。


她郑重地朝帝王行了个大礼。


天子见状匆忙起身扶住妻子,惊诧道:


“观音婢,你这是做什么?你还怀着身孕呢。”


“妾要恭贺陛下。”


“恭贺我?哦,何喜可贺?”


皇后一番话委实让英明神武的陛下摸不着头脑。


“妾闻君贤臣直,现在魏征正直,不正是因为陛下贤明的缘故吗?如此,妾焉敢不贺?”


语罢,她狡黠一笑,“妾可又要说了,陛下尝读书见此事,岂忘之邪?”


天子拍了拍脑门,惊呼,“魏文侯燕饮!”


年少时,太原公子与妻子便常在一块看书。


夫妻俩总是这般,心有灵犀一点通。


这是独属于他们的默契。


皇后嘴角微扬,补充道,“想必,此时魏公还在殿外等候陛下回心转意呢。”


“不愧是我的观音婢。”


帝王一把搂住皇后,轻轻埋进她怀中,鼻翼由裙身嗅及衣领,似是沉溺地耳语。


气息交缠间,他幽幽叹道,“香。”


皇后作势要挣脱天子的束缚,无奈地控诉丈夫的行径:“二郎如今都已经做了阿翁了,怎么这么不正经?可当心承乾知道了,笑话他耶耶。”


“那便让他笑话去。”


天子闷哼了一声,却将妻子搂得更紧了些。


内侍不合时宜的声音蓦地响起。


“圣人,魏公仍在太极殿外候着,您看……”


长孙氏颇为得意,“你看,我没说错吧,魏公果然正直,二郎还不快去看看!”


天子这才松开手,颇有几分恋恋不舍。


“那我去啦。”


太极殿外,烈日之下,魏征不时抬手拭汗。


天子急忙将人拉进殿内,饱含歉意地说,“卿所言甚是,这次是朕太激动了,这才说了气话。”


魏征就着他给的台阶下,“陛下,臣也有错……臣刚刚面目狰狞,恐是惊着陛下了。”


天子拍了拍魏征的肩,笑道,“玄成啊,幸得朕身边便有一个翟黄,方不至于酿成大错。”


魏征笃定地说道,


“陛下所说之人,是皇后吧。”


天子点点头,面上带着几分自矜。


“不错,确是观音婢贺我有卿这般直臣。”


魏征拱手作揖,“陛下得妻如此,乃是大唐的幸事,还望您托老臣向皇后道一声谢。”


(皇后牌护身符,你值得拥有。)


———————我是分割线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总共是四篇。


时间线:贞观五年——贞观六年十月


串史料,有虚构有真实,文笔不够字数凑!


朝堂上的事情不大会写所以只是直接翻译~


不小心交代多了还没进入标题&看过无数遍的史料也能看出花来就是我了🌝


更想听大家交流对史料的看法(挺有趣的嘿嘿)


及时刹车就不会be的倔强🤤🤤


依据史料:(假装正经👀)


【宋】王钦若 《册府元龟》

(贞观四年)十二月乙未,皇太子诞育,宴三品以上於临华殿,赐帛各有差。


(应该是小象,承乾长子!)

【战国】吕不韦《吕氏春秋》


魏文侯燕饮,皆令诸大夫论己。或言君仁,或言君义,或言君之智也。至於任座,任座曰:“君,不肖君也。得中山不以封君之弟而以封君之子,是以知君之不肖也。”文侯不说,知於颜色。任座趋而出。次及翟黄,翟黄曰:“君,贤君也。臣闻,其主贤者,其臣之言直。今者任座之言直,是以知君之贤也。”文侯喜曰:“可反欤?”翟黄对曰:“奚为不可?臣闻,忠臣毕其忠,而不敢远其死。座殆尚在於门。”翟黄往视之,任座在於门,以君令召之。任座入,文侯下阶而迎之,终座以为上客。文侯微翟黄则几失忠臣矣。上顺乎主心以显贤者,其唯翟黄乎?


【汉】刘向 《新序》


魏文侯与士大夫坐,问曰:「寡人何如君也?」群臣皆曰:「君仁君也。」次至翟黄曰:「君非仁君也。」曰:「子何以言之?」对曰:「君伐中山,不以封君之弟,而以封君之长子。臣以此知君之非仁君。」文侯大怒,而逐翟黄,黄起而出。次至任座,文侯问曰:「寡人何如君也?」任座对曰:「君仁君也。」曰:「子何以言之?」对曰:「臣闻之,其君仁,其臣直。向翟黄之言直,臣是以知君仁君也。」文侯曰:「善。」复召翟黄,拜为上卿。


(不过这段人物是颠倒的!把这两个人名字换过来就对了……)


【清】王士禛《池北偶谈》  


《新序》:“魏文侯与士大夫坐,曰:‘寡人何如君也?’翟黄曰:‘君,非仁君也。’云云。文侯怒而逐翟黄。次至任座,对曰:‘君,仁君也。’曰:‘子何以言之?’曰:‘其君仁者其臣直,向翟黄之言直,臣是以知君仁君也。’文侯复召翟黄,拜上卿。”


唐魏文贞直谏,忤太宗,长孙皇后朝服而贺,亦同此意。(古人也发现了诶,让我嫁接一下养马人读书梗!相信他俩总是一起读书的!承乾可能不晓得但凤凤肯定看过这个故事。)


【唐】孙思邈  《千金方》 熏衣香方


鸡骨煎香 零陵香 丁香 青桂皮 青木香 枫香 郁金香(各三两) 熏陆香 甲香 苏合香 甘松香(各二两) 沉水香(五两) 雀头香 藿香 白檀香 安息香 艾纳香(各 一两) 麝香(半两)上十八味末之,蜜二升半煮,肥枣四十枚,令烂熟,以手痛搦,令烂如粥,以生布绞去滓,用和香,干湿如捺 ,捣五百杵,成丸,密封七日乃用之,以微火烧之,以盆水纳笼下,以杀火气,不尔,必有焦气也。


(救命忘了看配方,忽略麝香这个bug)


(闻老婆香是改编之治的,但好像写不到位)


【宋】欧阳修、宋祁《新唐书》


征见秦王功高,阴劝太子早为计。太子败,王责谓曰:“尔阋吾兄弟,奈何?答曰:太子蚤从征言,不死今日之祸。王器其直,无恨意。”即位,拜谏议大夫,封钜鹿县男。


【唐】杜佑《通典》

大唐贞观五年,长乐公主出降,太宗以皇后所生,敕有司资送倍於永嘉长公主。秘书监魏徵谏曰:"不可。昔汉明帝欲封其子,云'我子岂得与先帝子等!可半楚、淮阳'。前史以为美谈。天子姊妹为长公主,天子之女为公主,既加长字,即是有所尊崇。或可情有浅深,无容礼有逾越。"上然其言。长孙皇后遣使赍绢四百疋,诣徵家送之。

 【宋】司马光《资治通鉴》


上尝罢朝,怒曰:“会须杀此田舍翁。”后问为谁,上曰:“魏征每廷辱我。”后退,具朝服立于庭,上惊问其故。后曰:“妾闻主明臣直;今魏征直,由陛下之明故也,妾敢不贺!”上乃悦。

【后晋】刘昫 《旧唐书·志第二十五》

袆衣,首饰花十二树,并两博鬓,其衣以深青织成为之,文为翚翟之形。(素质,五色,十二等。)素纱中单,黼领,罗縠褾、襈,褾、襈(皆用朱色也。)蔽膝,(随裳色,以緅为领,用翟为章,三等。)大带,(随衣色,朱里,纰其外,上以朱锦,下以绿锦,纽约用青组。)以青衣,革带,青袜、舄,(舄加金饰。)白玉双佩,玄组双大绶。(章彩尺寸与乘舆同。)


受册、助祭、朝会诸大事则服之。


(我的万能朝服,电视剧别逼我求你复原)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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